许子旌沧海🌸

昵称沧海♡(◦˙▽˙◦)⭐
我所热爱的,那些来去匆匆的玫瑰。


三次元忙碌搬砖买奶茶喝ing
回复不及时请见谅(。>∀<。)

给每个喜欢我的读者一大口么么哒!ヾ(✿゚▽゚)ノ
希望让自己写故事的技巧和心力都更成熟一点。🐯

【原创】东瓶西镜

民俗活动文

主题:对平静的一种祈愿


1

我能看到那对兄弟。

在我小的时候,我就能看到常有对少年在我家院子里玩耍,爬上假山捉鸟,蹲在池塘前捞睡莲,若无旁人。

只有我能看到他们,但我并不害怕。

有时候仆人从院子过,自言自语水果怎么少了几个,我就知道,一定是这对少年拿的。

“喂!”我在没有别人时问,“我家果子好吃吗?”

两个少年抛着果子看向我,其中一个吹声口哨,从树上跳下来。

“哥,她能看见我们。”右边瘦点的笑起来,却没有很在意。

被他喊哥的人其实跟他长得并不像,神色也冷漠些。

“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?”我问这位哥哥。

“因为你年岁小,看见也能当作一场梦,长大就忘了。”他的回答很正经,我没听懂。



最初,他们的衣服不是我们时兴的样式,后来弟弟自恋些,看着往来的人,烟雨巷子里的旗袍姑娘,骑着自行车的邮差,抽着旱烟的商贾,就在观察中给自己也变了套民国学生装,还配了金色怀表和金边眼镜。

我的伙伴太少了,我便总缠着兄弟两讲话。

“你喜欢金子啊?”我问弟弟。

他衣服变来变去也离不开金子配饰。

“可不是。”他撑头带笑看我,“等你嫁人,收的三金五金都送我呗。”

我连连点头:“行行行,都给你,但你要陪我翻花绳。”

哥哥就在旁边跟自己对弈,拿着木头棋子敲弟弟的头:“六岁小姑娘的聘礼你都骗。”

彼时我还不知道三金五金是什么,也不知道我后来的婚姻会经历万分坎坷。

我心中只有翻花绳和追蜻蜓,在我一生中难得的平静时光。

我很喜欢他们。

至少,我六岁时的情感是喜欢。


2

我怀疑父亲也能看到他们。

他出远门回来,帽子挂到客厅中央大摆钟旁的帽架。

家里的布置平常无奇,都和这块所有住家的徽商一样。屋子坐北朝南,桌子上摆着程朱理学书籍。

东边有花瓶,是彩绘的古董,插着新鲜花束,西边镜子,背面雕刻纹路,金框镶边。

父亲很威严地回头,两个少年便安分很多。

父亲做着生意,经常出远门。

“徽商不及当年了。”父亲有时把我抱在膝头,感叹着。

他说着徽商从前盛极一时,可惜近年已经难挽倾倒颓败之势。

他喝着茶,六安瓜片,又叹一声:“时局动荡。”

哥哥弟弟便都不说话,弟弟坐在秋千上,若有所思。


我想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他们名字,哥哥弟弟叫着,挺被占便宜的。

“阿平。”这是哥哥。

“阿静。”弟弟笑言。

“像个女孩子名。”我递给他们洗好的果子。

“你还没上学,自然不懂我们名字含义。”弟弟在我鼻子上刮一下。

院子里花丛正盛,上面有蝴蝶悠悠飞过。父亲在厅堂喝茶,兄弟俩吃着果子,我在假山前许愿。

“我想快点长大,读书上学堂,也穿学校里的学生装,变得像姐姐那样漂亮,然后我还要当记者当老师。等我再大些,就嫁给父亲那样儒雅的商人。总之,我要高高兴兴,平平静静过一生。”


我渐渐长大,家里请来了教书先生。

徽州重视教育,曾经邑小状元多。

我喜欢读书,也珍惜读书机会,打算先学了基础,等到了年岁,再考学进入公立学校。

可我的书也只读了五年。

那天我学完新的诗词,想去跟父亲炫耀。

可是叔伯们匆匆忙忙进来,慌慌张张就去了厅堂。

徽州聚族而居,叔伯就在附近,平素和睦互助。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如此焦虑的神情。

我没有过去,只站在外面,听见了一些片段。

有人在焦急。

“都战乱了,您还顾虑什么细软!”

我知道,我的书读不成了。


3

搬家。

仆人们忙碌起来,一件一件衣服打包,一个一个箱子捆起来。

连夜就要走。

早就听闻了战争的消息,但是真的收拾家当举家搬迁,又是一种切身的心酸。

“一起跑。”我冲院子里喊,可我没有见到兄弟俩。

我母亲只当我是被吓到,哄着我,又将手上的金镯子褪到了我手上。

“我心中很不安定。”我听见母亲在对婶娘说。

婶娘叠着东西:“你把小孩带好,人在就是安定。”

我的母亲便一直牵着我的手,不让我离开半步。

院子里工人们还在搬东西。伯父很着急,催着快一点,再快一点。

车也备好了,父亲和伯父一辆,婶娘和堂弟居中,我和母亲一辆。后面又是若干家居。

“怎么是马车?”我听见最小的堂弟在喊,“我要坐大汽车。”

稚嫩的声线在这样一个举家搬迁的夜晚格外突兀。

“弟弟乖。”可能命运降临时人是有预感的,我在那个瞬间,突然意识到,我可能距离平静生活的向往永远达不到了。

我可能预知到了我之后的波折命运,故而我在白墙黑瓦的故乡旧巷,在慌乱仓惶的灯火摇曳中,格外冷静而清醒。

我记得每一个瞬间。

我把小堂弟抱起来,哄着送回婶娘怀里。

蓝布帘子掀开,我坐回自己的马车,我听见后面装家居的车传来哗啦巨响。

是东西碎裂的声音。

有人在懊恼。

“百年古董的瓶子,都包了两层,怎么说碎就碎了。”

我听见伯父发火后又叹息:“罢了罢了,时运如此,应召了吧。”


瓶子碎了。

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阿平哥哥。


4

路上昏昏沉沉,想睡又不敢睡。

不时能听见堂弟的哭闹声,还有过路时外国人的盘问。

还是出了事。

在一片连绵山区处,有人不放行。


有人拿着证件,在问女主人在哪里。

“我去看一下,你不要动。”母亲拍拍我手上的镯子,下了车。

但我没有听话,我想回去看看瓶子和镜子。

我在装家居的马车看到了镜子,仆人摔坏了瓶子,镜子怕再被摔碎,就随身放着。

“给我吧。”我揣到怀里。

“小姐您快回去吧,别露面。”仆人很担忧。

“不要紧的。伯父会处理好的。”我回到了蓝帘马车。


可是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。

我已经回到马车,婶娘抱着弟弟在前一辆车,伯父和父母都在跟着负责的官谈着。

有人开了枪。

这是我人生中听到了第一声枪声。


一直到很多年后,我都不能确定,那是一场有蓄谋的射击,还是单纯的走火。

但是结合我后来的颠沛流离,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场带着恶意的蓄谋。

一个军官带着冷漠,带着傲慢开了枪。

这个枪声打破了我十余年的平静。自此我人生绚烂而平静的玻璃碎开,呈现裂痕与黑暗,所有的碎片都扎入我的肌肤血脉。


我从帘子的缝隙看到母亲瞬间跪了下去,穿着白底蓝边青瓷纹路的旗袍,她捂着耳朵靠在父亲身边,我无法确认她是否受伤。

那子弹打中了一匹马,整个马车群惊动起来。

婶娘的那辆车翻了,婶娘抱着堂弟在喊叫。

后面的马车带着家居在逃散,撞到了仆人,又被拦截。


“看小姐的车!”

有人在喊,声嘶力竭。

“不能让车上山!”

有人还在慌乱中,有人来追,可也追不上。


但我已经在车厢里被摔得脸肿头晕,我不知道这马要带我去哪。

我只感觉越来越颠簸,越来头痛。

我猜是马受惊把我拖上山了,可只我一个人,除了喊叫也没有别的法子了。


停下的时候已经是夜幕。

下了马车,在山上,不知道东南西北,只有无边吃人般的树木影子。

我不敢乱走,这山太大了,我下山可能跟父母找我的人走散。

“他们可能不能来找你了。”我听见声音。

警惕回头,是阿静弟弟。

我终于掉下眼泪。

“那群人有枪,你父母自身都难保。”弟弟拍拍我的肩膀开口。

我知道他是对的,可我还是想抱有希望。

我在山上等了几天,没有等到人。只有愈加让我害怕的狼嚎。

“下山吧。”弟弟劝我,“别怕狼,我反光到它们眼睛里,它们不敢过来的。”

在确认父母可能不会找我后,我决定白天下山。


5

我在下山后无法打探到父母的消息。

那山确实太大了,加之断崖和野兽阻拦,即便有弟弟帮我看着太阳方向来导航,也依旧无法原路返回。

我在完全陌生的村镇,连口音我也听不懂。


“找点生计先做着。”弟弟教我。

“至少你要活着。”

我不太愿意回忆做杂活的时光。

最初,别人看我衣服富贵,不敢雇佣我的有,对我有不好心思的也有。

后来我听弟弟的,卖了点配饰,藏起来母亲的金镯子,换了粗布衣服去做杂活。

但我也只能做点杂活。

去给药铺搬运东西,赚口粥喝,也顺便学点口音打探消息。

万幸药铺老板喜好读书,家中有藏书。我白天干活,晚上弟弟教我读书。

“虽然被你占便宜喊了弟弟,但你知道我的学问能当你祖宗了。”

弟弟经常点着我的额头这样说。


所幸我还算聪明好学,艰难困苦也能学成。

“我们换个乡镇,大点的镇子,好打探消息。”

弟弟再一次给我出主意。


时光过了几轮,我长成了些,攒了点钱,也想换个活。

再次听他话,我收拾行李,去了更大的城市。

我记得父亲说过搬迁的终点。

路很不好走,我没有通行证,只能去父亲必经之路的镇子。

我找到了当家庭老师的职位。


“我而今也是当学生的年岁。”我对弟弟说,“我也想进高等学府的。”

阴差阳错,我没能当成学生,先当了老师。

弟弟望着我,没有说话。

我也安慰自己:“没关系,教书也是学习。”


我辅导的小孩才六岁。

进门有台钢琴,在旁边有大摆钟。

没有带着木枝的花瓶,没有镶着金边的镜子。

我惆怅想,我这一生能否再见到记忆中东瓶西镜的摆设。


这家有一个叔叔,据说是当记者的。

我央求着叔叔,希望多打听些我父亲的消息。


“这哪打听得到。”他手一摆,“乱世妻离子散的多了去,况且几年了,怎么可能找得到。”

我很失落。

那叔叔看了我几眼,从脸看到旗袍下的腿,他又改了口风:“我再帮你看看,你记得多来我这里。”

我信了记者的话,便总是往他那里跑。

但我渐渐发现他好像是个混的职位,并不干真事。



“你现在一个女孩子在外,多不容易。”

这句话被问出来,我终于起了防心。

“不如你嫁给我,也有个照应。”记者说,“你看,你总往我这跑,街坊闲话也出来了。”


我回到破烂的租房后,认真想了想自己的处境。

我知道弟弟一直在保护我,不然我一个女孩子从十来岁到现在,孤身一人在外,怎么会从来没有被坏人欺负过。

金银确实窘迫,处境确实危难。乱世中的单身女子,确实太难了。

我坐在漏风的窗边想,我也曾是大家小姐,青瓦白墙,许愿要读书向上,要安宁美好,要嫁个父亲般的儒商。


“可别嫁他。”弟弟突然插嘴,“嫁给这样的人,你许诺我的三金五金就要做空了。”

我笑起来。


我没有嫁给记者,不当乱世的筹码。



6

我二十一岁时嫁人,是一个军官。

“女教师配军官,挺好的。”弟弟看着我简陋的不像话嫁衣。

“你不要儒商啦?”他问我。

“我喜欢他啊。”我对着镜子左照右照,又拿塑料珠子做成一个耳环。


彼时,我的丈夫也贫穷,一身武艺,报效家国,却也不懂得生财。

更不要说送我金手镯,金耳环,金项链。

“好弟弟,我们没有三金五金给你哦。”

我想起儿时许诺,对着阿静弟弟笑。

“算了算了,你开心,我就开心。”

弟弟伸个懒腰,双手朝后枕在后脑:“三金五金,比不上良人一颗真心。”



那时,我已经很清楚哥哥弟弟是什么变的。

我不曾害怕,我小时候不怕,现在也不怕。

一如既往亲近而当家人。

也诧异自己还能看见他。


“弟弟。”

我东边的陶瓷盆里放着剪下的双喜和红花,西边放着梳妆镜。中间放着我和丈夫的照片。

我认真看着弟弟,真诚相信:“我觉得我找到了自己的平静。”



7

二十四岁时,军官牺牲。


说是风雪太大,物资跟不上。

牺牲在了战场上,尸体也没见着。


房子还是旧房子。

旧货市场淘到的八仙桌,东边放着陶瓷碗中光可鉴人的小米糊,西边是生了锈的镜子。中间是丈夫最后的照片。

这是我第一次,对着弟弟,竟然有了埋怨。


“你们保佑了什么?”我哭起来。

“东瓶西镜,光耀门楣。”我死劲揪着弟弟的领口,“你们保佑了什么啊!我只想要一点平静而已啊!”


弟弟看着我,目光悲凉,却不说话。



我两岁的小孩,突然啼哭。

他的父亲死在了风雪遍布的战场。

这个孩子在漏风的房屋中因为饥饿而啼哭。


我终于放开了弟弟的衣领,坐到地上,哭着开始喂孩子。

弟弟在我旁边,轻轻拍着小孩。

得坚强起来,我模糊地想。


粮食越加金贵。

我想起来我丈夫在乡下还有块地。

我带着孩子回村子种地。

万幸,周边也只有些婶娘,没有人跟我抢地。

弟弟教我农耕,一年下来,也算有点收成。

周围没入学的孩童多,我就开班教他们识字,村里人也付点钱,对我很尊重。

孩子慢慢长大,教着知识,日子也算平静。


有一年大雪。

雪落下来,压着我的房子,我胆战心惊,生怕破房子会被压塌。

弟弟叼根草叶,让我放心。

第二天我起床时,发现屋子前面的雪已经被他铲干净了。

屋子很小,我买不起很贵的花瓶,就找个陶瓷的杯子,接了点清水养枝梅花。

西边放着我的梳妆镜。

东瓶西镜。

我跟弟弟说,人间好安静。



8

山中无日月,日子一晃而过。


我只记得,我跟父亲重逢是在一个秋天。

一个阳光照射到我的柿子树的秋天。


我丈夫先前的战友四处执行任务,偶然和一位捐资的商人接触到了,几句话间知道商人早年丢了女儿,几句话间和我对上了。


我牵着孩子出门,告诉他,那位流泪的老人是他的外公。

父亲的金钱也散在寻找我和救国上了。

当时枪声后马儿惊慌,婶娘和堂弟受了伤,我被马拖到了山上。他们想去找我,但是所有人被当地负责人困了半个月才放行,山又太大,在山上自然找不到我。

母亲因此病了,父亲没有放弃,一边投入物资给国家,一边找我。


我看到了阿平哥哥的身影,在父亲身后,戴着绷带,却依旧年轻。

父亲说,他找到了古董商人,把瓶子又拼好了。

时局已经平定下来。

父亲接我们回到徽州。

“这次该真的平静了。”弟弟给我递手帕。

我想,这次是真的了。


又过去多年。

我在徽州生活,邑小状元多。

儿子也出息,我在打听着我儿子自由恋爱看上的到底是谁家姑娘时,别人跟我说,你家孩子考学拿了第一了。

弟弟对我眨眨眼。

“东瓶西镜,光耀门楣。”


9

我戴着老花镜,看着院子里的花。

两个少年依旧年轻。

可能因为我对于平静的执念过于深重,我并没有像哥哥预言的那样,长大后就当成了梦一场,我这一生,我一直都能看到他们。

看到我想追求的平静,像是儿时在开着睡莲摆着假山的庭院中,翻花绳追蜻蜓的平静。

我看到我的小小孙子到了院子里,在战火后打扫干净的院子。

他蹒跚学步,东找找西找找,突然转弯,有所察觉般一脸探索走到了摇着狗尾巴的弟弟旁。

我看到我的小小孙子,带着惊讶与好奇,去小心翼翼触碰被弟弟举高的狗尾巴草。

我想,这是很平静的一生。



End



你就是新来的官方小可爱鸭,我来艾特一下试试@人文不简单 



是篇活动文,讲民俗的。

东瓶西镜算是徽文化中一个特色。

许嵩的《清明雨上》有写“东瓶西镜放恨不能遗忘”,我一个安徽人也是听了歌后才去查的。

古徽州客厅家具“东边摆瓶,西边设镜”的传统,即“东平西静”的谐音,意指出入平安,光耀门庭。

东西也有讲究,镜子属金,摆西边。花瓶属于木,往东方。

主要还是表达平静的一种祈愿。

我觉得有点意思,就写了篇文。文中女生是徽州徽商之女,在徽商没落后和战火纷飞中,带着儿时平静时光的记忆和内心的祈愿,一直努力生存,对安宁生活带着希望并为之坚持。

(资料说,是安徽往南那边相对流行些,大家不知道也正常,看完文后要记住哦。)


彩蛋里是一点关于东瓶西镜和徽商的科普,免费粮票可以戳一下。

评论(4)

热度(215)

  1. 共1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