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创】鲸云
文/许子旌
1
我是透过车窗看到那束光的。
当时我正在车上吐得死去活来,崎岖山路伴着汽油味使我绝望,恶心感迎面一团一团冲撞进我的胃,当我第三次从呕吐袋上抬起头时,我看到了那束光。
它从一个山洞里映射出,呈现三角形放射出的白光,边缘透出淡淡紫色。
实习生助手在我耳边,有些紧张:“老师,你看到了吗?”
我眯着眼睛,呕吐造成的掏空感让我没有力气集中注意力思考,那是怎样的光,是人为还是天降异象。
同车的年轻人递给我一颗姜糖:“吃这个会好很多。”
我抬头,诧异于陌生人的好感。
“您看到那束光了吗?”我接过糖同他搭话,“很独特,车子在绕这座山走,但是行了这么久,那光还没有散。”
年轻人有些讶然,他认真向窗外望去:“我没有看到什么光,你是说晚霞吗?”
我愣住,点了个头。
助手面露惶恐,攥紧了我的衣袖。
我再次偏头看向那束光,它还在。
它始终在我能看到的位置,不知从何处山洞传出,车子还在颠簸行驶,白色三角束,带着紫边。
这是在求救。
这个念头莫名出现在我的脑海。
是在向我求救。
2
这一车人都算是同行,各社记者,摄影师,加助手。目的都是来鞍马山拍鲸云。
我问助手:“好奇怪,为什么我要这样受罪,明明坐不了大巴。”言毕又拿起一个呕吐袋。
实习生助手拍拍我的背,声音还是细细弱弱:“老师,你自己说对社里的面包车更晕,而且来不及了,我们只能提前坐大巴走山路。”
我想了一想,大脑在晕动症的折磨下勉强调出回忆,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,新闻社里的专用面包车我受不了,人挤着更晕,偏偏似乎所有的飞机高铁都没有票了,为了赶上鲸云时间,我只能带着助手立即出发坐大巴颠簸这漫长山路。
年轻人递过来名片,很有礼貌:“纪林,摄影师。”
我忙接过,点头抱歉:“我没有带名片,我是姜硕,新月新闻社记者。”
年轻人笑起来:“不用名片,大家都认识姜老师。”
车里其他人也转身对我微笑。
这让我欣喜,我是撰稿记者,偶尔在镜头前露脸。我对新闻事业充满热爱,同行这样的反应对我来说是种认可与赏识。
令我崩溃的山路终于在几个急弯陡坡后结束,我带着设备和实习生下了车。
我观望后选了一处山顶平台,支好帐篷。
鞍马山很高,山顶却少有绿植,只从缝隙中生出绿意,峭壁上伸出枝干,多是平台状的岩石。
“我们从大量数据分析,如果选择入侵,从磁场和地势来说,鞍马山将极有可能成为它们的第一个地球据点。”
我的脑海突然闪现一句话。我皱眉,想不清这是谁说的,突如其来就冒出脑海。
我摇摇头,我将这个奇怪记忆归于晕车后遗症。
在出来支望远镜时发现纪林选的地就在我旁边,绿色帐篷支得向左边倾。
“你们社就来了一个吗?”我同他搭话,“摄像撰稿一把手?”
“我确实可以。”纪林笑笑,“就是社里不给双倍工资。”
“拍摄鲸云是个大工程啊。”
鲸云,三年一现。整个天空犹如海浪翻滚,往下垂了数丈,云层汇集如巨大的白色鲸鱼穿梭其间。
当然,也有人说,那不是云,那是某种奇特的生命现象。
总之,不论是在天文,景观,还是猎奇角度,都有着极高关注度。
“我是有搭档的,”纪林架好设备:“他们还在高铁上,明早就到。”
“真羡慕能买到高铁票的,我都没抢到。”
“噢?”他有些诧异,“这里的高铁票很好买啊,既不是节假日,也不是什么名胜。我朋友说一半都是空位。”
是吗?那我搜到的高铁票到底是什么?不,我登录网站了吗?我一瞬间有些恍惚。
3
阿硕,
展信安。
室友在笑我,是靠什么骗到你的。你是学校的一个传奇,少年班,双学位。但我所喜欢的,更是你对人类,对这个星球,对这个世界,不可替代的责任感,这令我着迷钦慕。
诚然,我并没有俊朗的长相,在性格与待人接物上也只效绩一般。所幸,我的功课尚且认真,学识认知尚可看。我也庆幸是天文和外星探索的兴趣让你我结识。甚至容我小小骄傲下,我敢对着你的照片发誓宣称,我是这个世界除导师外,在鲸星研究上能数出成果的前十人。
不知我有无和你说过水与意识。我们地球的专家们一致认为,水是一切的源头,没有水的星球是不可能存在生命体的。但我和导师发现,并不是一定需要水,前提是,假如一个星球,它的生命形态是“意识”。我们在大量的数据下推测,鲸星存在生命,而形态是“意识”。这个发现太过大胆,以导师的性格,决定继续核对,他已经在不眠不休地工作了。我懂他的目的,因为如果这项假设成立,那鲸星的存在,对人类将是一种威胁。
2097年3月31日
陈令
4
“你相信外星文明吗?”纪林突然这样发问。
“怎么说?”我反问他。
“姜记者笔锋锐利,常发惊人见解。”他从望远镜前离开,“听说大学还修过天文,写过外星文明的文章,我想知道姜记者对外星文明的态度。”
现在地球上分成两派,一派认为外星文明具有侵略性质,不能接触,要抵消在外。一派则是亲外派,提倡接触别的星球,互通文明。
我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。最近,开始流传出一个恐怖的说法。鲸星的人已经用意识占用人类躯体,混入地球当中。
“不要接触外星人。”我答,“这是霍金先生就给出过的忠告。”
哐当一声响。我们惊吓回头,是我的实习生,她哭丧着脸:“老师,望远镜倒了。”
我:“......那你扶起来。”
实习生:“哦。”
很可惜,望远镜还是坏了,镜头没碎,但是调不好焦距,我有点不敢相信:“挺贵一个,怎么这么容易坏。”
实习生垂头声如呐蚊:“老师,我赔。”
“你赔不起的,”纪林拿着工具帮着修,“先用我的吧。”
5
夜晚低沉的黑色云层,夹杂着斑斑点点的红色,像极了爆发的火山。
这是鲸云汇聚前的夜空。鲸云三年一遇,从今晚开始,夜空出现奇相,到明日,就会由火海变成鲸海,巨大的云状鲸鱼盘旋蓝天,在鞍山山顶,似乎触手可及。一直持续三天。
今夜起,这鲸云将是各家新闻社必争之地。
“姜记者是单枪匹马第一人啊。”纪林披上大棉袄,“早年姜记者写下那么多外星形态的推测,为何后来不写了?”
“年轻时虚妄揣测罢了,那只是一些很显浅的推测。我今年24了,重心放在时事了。”
我的观点依旧还是不要和外星人接触。
我缩着手蹲在望远镜旁。夜风寒冷,我大学时也喜欢半夜在天台上拿着望远镜看星星,当时我的学长是天文台管理员,总是偷偷带我进去,用着最贵的仪器,那个学长叫什么来着...我脑海中又出现声音:“阿硕,不要接触鲸云!”
“老师,”助手小心翼翼揪揪我衣摆。
我一愣,思路被打断,来不及细想问题。
助手眸子细碎闪动:“老师,望远镜可以看了。”
我边向助手点个头,边暗暗揉揉太阳穴。最近总是出现突然的意识突然的莫名记忆,都怪晕车。
匆匆回到自己望远镜旁,向里张望。
透过长焦望远镜,恢宏夜空更加具体清晰。我能看到猩红片状云朵上有闪电环绕的迹象,它们在汇聚。
“这摔一跤之后好像看的更加清晰啊。”我自言自语。
鲸云还未成型,只有零星云朵聚集,周边闪着火光和电闪。
我有一个奇妙的感觉,吞噬。
这片天空,想要吞噬人间。
6
阿硕,
见字如面。
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,按一日不见,如隔三秋的说法,我已经在不见你的日子里默然老去了。
这一个月里,我见着导师的头发已可见的速度掉落,我也害怕再次见你时,我会是个大秃子,还望不要嫌弃我。
导师又有了新发现,我们认为,鲸星是存在“实体”的,这个实体让“意识”得以栖息。但是由于某种原因,这个“实体”似乎很难持久。我大胆推测,是否可能出现“意识”多,“实体”少的情况,“意识”争夺“实体”而战斗。这极有可能是一个具有侵略性的星球。
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,当研究确认时,我们会第一时间公布于众。我觉得如果真的是如推测那般,那不能等了。
祝新月社面试顺利。我也请教了新闻相关前辈,写了点经验,附在下面。
按时吃饭,不许减肥。
2097年5月21日
陈令
7
累得要死,大家聚在山顶吃夜宵。
“姜记者结婚了吗?”纪林竟出乎意料的八卦。
“没有没有。”我吃着自热火锅,“家里这两年着忙妹妹的事,还没来得及催婚。”
“姜记者有妹妹?”
“是的,我还有个双胞胎妹妹,可惜成了植物人,常年沉睡。”
纪林沉默一会:“是双生年,2077?”
在我出生的那一年,也就是2077年,双胞胎大量诞生。那一年,每5个孕妇中就有一个怀有双胞胎,双胞胎率达到了百分之二十。被称为“双生年”。
他又问:“是独活现象?”
“独活现象”,2077年诞生了大量双生子,但是在其后的十五年,也就是从2092年开始,双生子中的一个,其中绝大部分是年长的那个,开始莫名晕倒,在马路上,在办公室,在学校,开始频发意外,变成植物人,甚至直接死去。这种现象大规模出现,好像注定2077年的双生子是上帝的一场意外,他开始在陆续清除意外。
这几年还有很多奇特事件。
比如医院发生“植物人神秘消失”案件。
在医院里的植物人身体会突然凭空消失。
我点点头:“对,她发生了意外,在小区里突然晕倒,成了植物人。”
“你是姐姐?”
我笑一笑,说起来,我们这一代人也真是很奇怪,总是自己都说错是哥哥还是弟弟,是姐姐还是妹妹。
“我确定,”我对他说,“我是姐姐。”
吃完夜宵。我收拾完垃圾,转身回去休息。
“姜记者,”他喊住我,在帐篷前沉默一会,“今年是2104年。”
我奇怪了一会,然后恍然大悟,想到之前我说我是24岁,有些尴尬笑笑:“原来我27岁了,都过糊涂了。”
8
鲸云的恢宏引起极高关注,长枪短炮架起来,对鲸云二十四小时直播。
我遇到了意外来客。
大师姐。乔姗姗。
严格来说,是我男朋友的师姐,这次她们科研小组星空观测地点恰好选的也是鞍马山。
我对她有轻微尴尬。无他,见到朋友的朋友都会有这样的感觉,而作为中介的男朋友,现在很遗憾,他在监狱里。他违反了星球法令,犯了对人类有威胁的罪,现在还在监狱里悔改。
她见到我很意外,立马从带的一众学生中脱身,向我伸手:“姜硕,你好。”
有学生向这边张望,眼神放光,看着我窃窃私语,我模糊中听见了一个名字“江令”。
江令,很熟悉的名字,他是一个撰写外星研究的记者,从来不露面,甚至不知道性别。在他的文字里,外星文明,尤其是鲸星,是极具有威胁性侵略性的,他列举出了鲸星意识攻击的可能手法与可能性。但是最近这三年他没有再发表文章了。
我不知道为什么学生会突然讨论起这个人,但我只是礼貌握手:“师姐好。”
师姐的眸子暗淡,垂下头:“对于小陈的事情,我很抱歉。”
我点点头。我知道她是指我男朋友犯了错在监狱:“他犯了错,会在监狱中改过自新的。”
师姐的表情突然变得诧异。
她退后一步,很仔细审视我,像是看一个标本。我索性直接言:“不过在他犯错误之前,我就已经和他分手了。师姐,我是一个以新闻为重,以家国为先的人,我不能容忍我的男朋友他是一个以权谋私,不顾地球上他人利益的人。他真的不该把地球数据散播在星系,这个错误太过分了。”
师姐的脸上有一瞬惊恐,一字一顿:“你是说,你和你男朋友......男朋友,分手了,在他入监狱之前?”
我点头:“是的。”
师姐推下眼镜,看我眼神却已是谨慎中带了了然与悲哀:“我明白了。”
9
阿硕,
甚想你。
在你接受我的求婚后我觉得这人间都轻飘飘的了,师兄弟们都笑话我,笑我总是一个人看着书突然就笑起来。姗姗师姐还算冷静,她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零。才不是,我还是可以发论文的。师姐开始带学生了,她的学生也常来实验室跑腿打杂,和我们很熟。
阿硕,我看到你写的鲸云报道,你和团队是顶级的,照片处理和文案撰写都具极好水准。
我还是持观点,鲸云是一种未知的生命形态——我现在似乎已经知道了眉目,还要等导师一同校准确定。导师的身体越来越差。等出结论我会立马告诉我们的阿硕记者,给你独家新闻(看,这就是未婚夫是科学家的好处吧哈哈)。当然,这个新闻可能不是很乐观。总之,不要尝试接触它。
我和导师发现鲸星是存在能量源的。这个能量源不像人间的山林风水,它是一个固定的“东西”,根据大量传输来的图像推测,它可能是一个不断发光的石柱,我的导师将它命名为“供石”。供石维持鲸星人意识,并创造出短暂的实体。当然,这个实体就像上次我说的,会不持久,实体会与意识剥离,意识的数量远大于实体。
还有推测,鲸星人在实体状态可以对周围人进行思想控制,控制范围和强度尚待检测。初步推断数据将与供石能量有关。
推测二,入侵状态,即占领他人躯体时,不能进行思想控制。
我的论文被压了下来,高层觉得是无稽之谈。谁知道呢,也许,高层中,也有意识入侵者。
你问我鲸星的事件和鲸星威胁论能不能曝光,我和导师的观点是,能。人类这几年科技迅猛发展,过于自大,觉得宇宙无敌。他们盲目的想亲近外星生命形态,甚至是想教化,可谁知道外星形态具有怎样的攻击性呢?也许并不是人类靠科技就能战胜的。我们人类应当有危机意识。但你不要用真名,这会引来攻击。取个化名吧。“江令”怎么样?
2098年3月09日
陈令
10
我回帐篷时纪林也在,他打开电脑修剪图片,瞥我眼:“听说你和男朋友分手了?”
八卦小能手纪林同学。
“女人有时候真无情。但是,”他重重按下删除,“也要看是不是她自己的想法。”
意外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。
地动山摇,整个山顶像是被冲撞。我恍惚中,觉得是天端某头巨大的鲸鱼落下,撞击鞍马山。设备东倒西歪,地面裂缝曼延裂开,帐篷内的锅碗瓢盆应声落地。
鞍马山成了云中的孤岛。
所有的记者都被困在了鞍马山,地层断裂,不能贸然下山,只能等待救援。
被困的第二天,鲸云围绕在鞍马山,触手可及。它并不是想象中云的触感,飘渺,柔软。而是沉重,光滑,像是,真正的鲸鱼皮肤。
“上次也是这样,鲸云降落,覆盖山峰。”
“我记得,去年鲸云只存在了一天。”
有人当作万年一遇的发现,疯狂用刀片或一切可利用器材,去割据鲸云。最恐怖的事情,是割破时有蓝色粉末泛出,像是血液。我觉得很恶心,它失去了穿梭浪涛时的美感,只让我觉得不详。
但这是一个探索机会,我同样拍照保存,以便研究。
“不要碰鲸云!”
又是这个声音,是个男声,再次突兀又恢宏的在我脑海里浮现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纪林走过来。
我才发现我已发呆许久,矿泉水瓶打倒,水渍差点就要漫延到摄影机电池。
“你是想制作水氢永动机吗?”他扶起瓶子笑我。
我一脸严肃:“不,那太低级。我看书上说猫从高空落下会自动翻身,我打算把三只猫固定在一起,做一个牢固的三角形永动机。”
他笑,递给我一包大白兔奶糖:“想好怎么生存了吗?”
是的。生存是个问题。
鲸云包裹在山顶,鞍马山的山峰成了海浪中被鲸围绕的岛屿。通信设备全部失效。只派出几个胆大的,带着充足粮食去下山穿过鲸云,找到网络信号再发出求救。
其实大部分都是很乐观,鲸云奇景不过三天,三天后,甚至一天后,就会消失不见。
他们并不将这个看做灾难,他们当是万年一遇的独家经历,爆点新闻。
我们别无选择,只有等待。
“你看到了,这个并不是云。”纪林向左移步,避开要触碰到他的鲸云。
我撕开糖纸,谨慎:“是的,我开始相信它是某种生命现象。”
11
有一个场景突然闪现脑海。
有针,很粗的针管。扎在一个女人的胳膊上。
她在尖叫在躲避。她不配合,针划破皮肤,随着药液映染,殷红一片。她摔了花瓶,扔了杯盏。
男人声音很冷静,准确的说是压抑,将痛苦压下去。他还在哄着女人,他也跌倒两次,但还是强行将她拽回怀里。
针刺了下去,药液随着推进注入机体。
“阿硕,回来。”
12
因为手机没有信号,在拍完照片写完稿子后,无事可做。虽然在云海中似乎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场景,但是二十四小时盯着它就很无聊了。
纪林提出两个人互相讲故事。
他先讲:“晨曦计划的飞行员是我的好朋友,他去了空间站,在无人拜访的太空中寂寞生存,两年后回来,郁郁寡欢。我问他为什么,他告诉我,他的搭档死在了空间站,没有回来。所以他无法开心,也不想回忆那段在空间站里的生活。”
他盯着我:“可是事实是,当初那架飞船里就派遣了他一个人,所谓的搭档,其实是他在孤单中出现的精神幻想。”
我抖抖:“真可怕。”又接,“不过也可能是外星人去了飞船,陪了他两年。”
纪林翻个白眼。
该我讲故事:“从前有一个湖泊,叫杀人湖,一夜之间杀了几千人,人们都觉得这片区域有诡异,可事实真相是.......”
我的话语突然停住了,目光盯着纪林身后的山谷。
纪林摇摇我:“不要卖关子。”
我又看到了那束光。
13
阿硕,
望安。
我们陷入困境。“意识”能否被打败?
这是个危险命题。
如果人类的意识被入侵,那应该如何区别真假。如果意识是种生命形态,那它是不是永生,该如何消灭?
入侵后,人类本身的意识被压制,甚至破碎死亡。
导师说,只有意识本身,可以打败意识。
14
阿硕,
这封信是突然发出的。
在上封信写完,我马上又有了灵感。这是一个突然发现。
犹如我告诉你的那样,地球上已经出现了疑似被鲸星意识入侵的人。我们对他们进行了长期隐秘观察。被入侵的人先是记忆混乱,很快——这个时间准确说是一瞬间到一分钟——自己的意识就会被取代,如我之前所说,被彻底压制甚至直接破碎,我发现有两类意外,一个是意志坚定者,一个是精神分裂患者。他们即使被入侵了,自己的意识却不会消散,会一直存在于身体中,并大可能重新压制回来,夺回控制权。
前者我认为是意识足够强大,如古人所说,心如磐石,意志坚定,不为外物所扰。至于后者,我认为是药物作用。不管意识形态如何,进入了人类实体,就要受人体激素受体的管制。精神药物氯丙嗪,阻断中脑边缘系统和中脑皮质多巴胺受体,会不会也能将“意识入侵”当做一种“精神分裂”来处理?若正是这样阴差阳错,我觉得我有了对付鲸星的灵感,希望猜测正确。
现在是凌晨三点,我期望着黎明的到来。
2099年1月2日
陈令
15
纪林确定,他什么光也没看到。
他很不满意,觉得我是圆不过来故事,在分散他注意力。
我心事重重,这束光如果只是我能看见,那必然是吸引我,有我非去不成之事。
可它太诡异了,诡异中,又透着求助与绝望,像是江海中摇摇欲坠的一段桅杆。
我必须去看看。
我拿了手电筒戴上照相机,小心翼翼避开降落在身边的鲸云,穿过重重阻碍下山。
有声音从里面传来:“帮帮我们,求求你,帮帮我们。”
“你们是谁?”
“鲸星人。”
我眉头皱起。
“我们想回家,帮帮我好不好?”
“怎么帮?”我后退一步。
鬼使神差,我隐隐有救鲸星人的心思。
“有一个本子,有密码,你去打开。不用看,就直接拿给我。”
回到山顶,我还在思索今日所见所闻。捏着下巴思考,为什么是纪林的本子。晚饭也没有胃口吃,看着天空犹豫到半夜。
鲸云围绕,看不到真正的夜空,只有无数鲸云穿梭黑暗波涛,连星光的影子也没有撒下。
我望向对面帐篷。
纪林拿出日记本,在昏黄的灯光下颔首思考。
小助手走到我旁边,递给我泡面。
她说:“老师,纪老师的那个本子好独特。”
我想要那个本子。
我突然冒出想法。
16
我偷走本子。迅速从他的帐篷转移到我的帐篷。
出帐篷时,我听见他在和他的同事说话。
同事站得稍远,声音不大听得清,倒是纪林是个大嗓门。
“对,新月社姜硕记者,还有助手。”
在问我?我做贼心虚,慌张站到一旁。
“你确定?再想想。”
我在旁边等着,心中有疑惑。
“好的,我知道了。麻烦了。”
纪林拍拍同事肩膀,同事点点头走远。
“嘿,在谈论我?”我大大方方。
他也不避讳:“刚刚我同事遇到新月社的人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他们说,”他看我一眼,“新月社团队在鞍马山东边拍摄鲸云。”
我愣愣:“他们还派出别的团队了?”
“不,我同事确认说,新月社,只派来了一个队伍报道鲸云。”
我反应一下,瞬间恼羞成怒:“胡说,明明是他们赶不上鲸云,我才坐车一路忍着呕吐来鞍马山的,而且鲸云一直是我负责的,从我几年前来了新月社就是。”
纪林盯着我:“更具体的信息是,因为一直负责鲸云的姜硕记者请假,新月社队伍提前两天,就坐高铁来到鞍马山,充分准备拍鲸云。”
“不是!”我被他语气里的确信惹恼了,“那我和助手坐这么久都山路算什么!这是什么意思!”
“哦,还有一条,新月社的人说,姜记者能力出众,从来没有助手。”
我突然心中有奇怪感受,我打开手机购票软件,点开搜索栏。
手僵住。我的表情开始凝固。
没有鞍马山的搜索记录。上一条搜索,还是过年时购回家车票。
我根本就没有上网搜过票,我为什么知道高铁抢不到票了。
我冷汗淋漓。
没有助手,助手......是啊,我一个写稿的为什么会有助手呢?
“是报社让你带的实习生吗?”
我摇摇头,不是,现在不是带实习生的季节。
“那她真的是你的助手吗?”
我瞠目结舌,思维像是出现了一个缺口,答不上来。
山顶的帐篷却突然传来呼救:“救命啊!杀人了!”
17
山顶的呼救和嘈杂越来越激烈,转眼危险就曼延到了身边。
我看到有个人双目赤红,拆下帐篷铁棍,举起武器,四处挥舞。
他的嘴里念念有词:“回不到母星了!那不如毁了地球!”
我认出那是隔壁新闻社的摄影师,拿着机器乱砸,已伤了十数人。
我看到小助手坐在悬崖边上,闭上眼,神情悲伤。
他居然又掏出水果刀,一阵乱捅。
纪林拉着我就跑,我听见他莫明其妙冒出一句:“快跑快跑,不然你受伤了我哥不会放过我。”
终于有人制止暴徒,从两旁抓住他。
摄影师突然流泪。他疯癫地说着支离破碎的话:“说着给出希望,连能量源都没了。”
片刻之后,他一抖,断了气,倒地死亡。
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,他倒下的那一刻,周围的鲸鱼,变得更大了。
18
我顺走了那个本子。
我把本子藏到枕头里,躺上睡觉。
梦境很快就包围我,清晰营造出帐篷的氛围。外面骚乱平息,人们在收拾狼藉。
梦中纪林把日记本递给我。
“是你要,还是你要?”他盯着我的眼睛,问的很认真。
梦中的我回答:“是我,是我姜硕拿的。”
我从梦中惊醒。
杀人事件已经处理好,遇难者的遗体陈列好,用防水布包裹放在通风处。等鲸云散去,等救援队抵达。
我出来,不看尸体,别过脸去防止呕吐。
有人递给我一块姜糖和一个口罩。
“真贴心,”我接过,赞赏纪林,“女孩子都想嫁给你这样的。”
“闹什么呢,”纪林翻白眼,“我才21,没到法定结婚年龄,刚读完大学工作。”
“哦,那也不错啊,也很有能力了。”
“我们家人都这么天才。”
我们家人。
这个词让我莫名心中升起暖流,它萦绕又发散,让我心头漫出悲伤与欣慰共存的奇特感受。
“纪林,”我盯着他,“我看你有点眼熟。”
我突然好奇:“我们是不是见过?”
纪林瞥我一眼:“是。”
“在哪里?”我有些兴奋,又出现丝惶恐。
他张张嘴,没说话。
“在哪里?”我盯着他的微表情,勇气却徒然消失,惊恐像冷汗般冒出,覆盖后背。我有点害怕答案,却又必须想知道。
他抬头,盯着我的眼睛。
“在你和我哥的婚礼上。”
19
阿硕,
望好。
这是我不得不做之事,愿我能归来。若不能,我还有个弟弟,他会接替我,若我弟弟也因此路而牺牲,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觉醒的人类。
愿你我之愿望,平生之志向,能如磅礴朝阳,终能冲破黑暗,以亮苍穹。
2101年9月04日
陈令
20
这个信息量让我消化不过来。
我突然想起来那个日记本,那个本子我到现在一直没有打开。
日记本很厚,我才发现它设计精巧,并不是普通塑封,而是相册,里面的纸张挖空,藏了一个两厘米见方的盒子。
我取出黑盒。
里面是一枚求婚戒指,精巧的方钻设计。
很眼熟。我又翻看相册。
居然有张结婚照,新郎不算俊郎,却让我觉得熟悉。
新娘头戴白纱拿着捧花,她......我盯着照片,愣了,里面的人是我,左手中指,戴着戒指。
我跪在日记本旁,大口大口喘着气。
我看到小助手回来了,她站在我的面前,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,原来她比我高那么多,眉眼此刻是那样的冷冽,她没有管此刻的我有多么狼狈,她叹口气,她说:“七队,难道你还抵不过个地球女记者吗?”
21
巨大的撞击声纷扰而来。
所有的鲸云像是活过来,纷纷冲撞鞍马山,没有惊涛骇浪声,却有山海相遇,山崩地裂的恐惧。
夜空在嘶喊嚎叫,山谷的光越来越深,那三角形的放射光,突然汇聚放大成光柱,直击天空,与鲸云相连。它周围闪着紫光,像电一样波动闪烁,内里白光沉稳,却像是发出十分力的绝望一击。
鞍马山上的帐篷被掀起,仪器倒塌破碎,人们被鲸云撞倒,艰难爬行。
小助手居高临下:“我不是什么助手,我是你的上级。七队,你的意识真的打不赢一个地球女记者吗?”
她从我手中抽走了日记本。我恍恍惚惚,手指越发无力。
纪林冲过来,抢走了日记本,死死护在怀里:“嫂子!醒过来!”
小助手悲悯看着我:“七队,出来看看人间。”
22
我想起来了,我是姐姐,我是七队,我是鲸星的卧底。
而我的妹妹姜硕,这个真正的人类,她是一个天才,不,是一个有毅力的天才。她11岁拿了国际奖项,15岁进入大学。她是一个特例,在我的同伴们开始陆陆续续占领躯体时,我要留着她,她的数据和常人不一样,要更久的观察,给母星传去更独特详尽的数据。我详细地观察着这个人类天才的数据,她读的是双学位,新闻和天文。
她让我感到惶恐的,是身为人类的责任感,她小小年纪就致力于让人们清醒,对时势与人类怀着巨大的热爱与思考。
这是不对的,人类应当自私。
她18岁谈了男朋友,是比她大几岁的学长。同样是个心中有家国地球的学者,总是戴着眼镜抿唇低头,在纸上推算出一系列绝大部分地球人看不懂的公式。
可怕的是,我知道那些公式。那是我们鲸星入侵地球的算法。我预感到这是一个巨大的威胁。我将这个男人的信息报告到了母星,会有人来协助我进行处理。
实体只能存在30年,我这副供石维持的躯壳已经十分虚弱。
在24岁,我必须入侵她。
此时母星传来消息,他们决定用鲸云做介质入侵,鲸落计划。
我入侵成功,只是总觉得不踏实。我周围已经出现过被入侵后又被反压制,被人类夺回躯体的例子。
我很担心,这个女人也会如此。
她的爱人有一本日记,我知道,他知道入侵算法,知道怎么对付入侵的意识。我猜测,里面一定也有对付鲸星袭击的解决办法和甚至更完美的入侵方法。
我要拿到那个本子,只可惜之前,我在实体状态太弱,没有办法思想控制。现在好了,我就是妹妹姜硕,我就是他的妻子,我要拿到日记本。阻拦对人类的救赎,清除鲸星复兴障碍。
他发现了。
他问:“阿硕呢?”
我学会了地球人的演技与虚伪,面不改色:“嗯?我不就在这里吗?”
他收回来本子,转身离去。
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,我观察了妹妹姜硕二十四年,究竟是何处不像。
我听见他在打电话,语调冷静:“是的,我的妻子也发生了这种情况,我会去的,义不容辞。”
我当时,并不知道这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。
我不知道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破坏供石。
我万分恨他,我恨他破坏了鲸星人的希望。
却也对占了姜硕身体,没能让她见到爱人最后一面,而心怀愧疚。
23
我是姜硕。我是记者。也是一个天文学家,一个外星生物学者。
我的男朋友,不,不不,是我的未婚夫,我的丈夫,他是一个伟大的学者。
阿令喜欢穿条纹衣服,在实验室一坐就是一整天。
我喜欢他对星际的上心,喜欢他认真时的模样。
他告诉我关于鲸星的推测,我很惶恐,身为一个记者,我天生的责任感想让我将其告知天下,严密注意。我无比热爱人类,我不会将地球拱手相让。
女人有时有奇怪的预感。我怀疑鲸星入侵事件和双生子事件具有关联,我将其告诉了阿令,他和团队将2077年出生的双胞胎当做重点观察对象。我对我的姐姐起了提防,我对阿令说,如果哪一天我们姐妹中的某个成为植物人倒下了,你一定要对剩下的那个也加以警惕。
当然,我快速补充,如果留下来的是我,你就不用提防了,我自己会跑到研究所做检查的。
果然一语成谶。
我和姐姐终究也没有逃过双生子的命运。
我记得那一个瞬间,突然有东西撞击进来,三魂七魄都受到冲击,我的身体不受控制,我的意识流落在外。
我的意识尚且强大,阴差阳错,进入了姐姐的身体。像是在一个封闭铁箱里,嘶喊嚎叫,捶打怒吼,却都是绝望而无效的。
这个不是人类的身体。它阴凉可怖,我的意识渐渐混乱,很多记忆模糊交错,有一点却格外清醒,鲸星不能接触,我要告诉全人类,这是个侵略性星球!它已经在夺取我们的资源,抢劫我们的利益,威胁我们的生命!它的意识入侵可能代替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,代替我们的父母兄弟爱人,抢走属于我们的感情,我非常清楚我要出去。
我混沌挣扎,我又回到我本来的身体,我倒下时是24岁,我回来时是27岁。我徒留的,是残破的混乱的记忆。
24
我依旧坐在原地,笔记本还抱在纪林手中,小助手坐在岩石上。
我歪歪头,伸出手指,观察片刻,我开口:“那我的意识其实是......”
“是你妹妹的。”
小助手站起身,回答果断:“我没有想到会有人类的意识如此强大。”
她又顿了顿:“强大到反噬的,不只是你一个,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计划会失败的原因之一。”
我等着她的话。
这是一场漫长的征途。
25
我们来自遥远的鲸星,那里没有白天与黑夜,终日混沌,我们以意识形态存活,也以实体形态行动。
你的先生是位天才,他和导师推测出的所有结果都是对的。
鲸星的意识有七亿,实体却只有一亿,一亿鲸星人可以行动,六亿鲸星人飘浮上空。我们确实有侵略性,胜者为王,谁抢到实体,谁击败上个主人,谁就占有实体。
鲸星的能源不够那么多实体。而当失去实体,漂浮的意识会加速消失。
意识离开形体,并不能存活太久。
我们维持意识形态和创造实体的资源“供石”,它始终持久发着温和的光,却在一次日常中,突然闪烁了。我们悲伤发现,它还只能供五十年。
我们要想生存,必须入侵别的星球。
我们彻夜研究,觉得地球是最佳选择。整个宇宙中,他们的生命形态被认为是有目共睹的自私自利。入侵他们,难度低,且不会被别的星球鄙视。
我们有七亿人口,供石不足以一次性全部意识入侵成功。况且,我们对那个蓝色星球,充满未知,我们不确定,不确定地球的环境能否完全适应鲸星人,也不确定,在意识入侵后,鲸星人能否平安生存于人类社会。
我们在艰难地决策后,决定,先派下部分勇士,带着实体与意识,从婴儿时的人类开始适应,开始反馈数据。
这一次,消耗了供石仅剩的一半资源。时间更紧迫,除去意识入侵的能源消耗,只剩二十七年。
七队是我们第一批勇者。在鲸星四九七年,也就是人类的2077年,我们派下一批勇者,不是意识形态,而是实体。我们具有强大的意识能力,我们也曾尝试远程控制思想。却发现这只能短期对孕妇有效。我们让父母在那十个月坚信自己诞下的是双胞胎。这是第一次远程控制,也是唯一一次,很庆幸,成功了。
这是一场漫长的蓄谋,勇士们以孩童的形态长大,更加了解这个星球,以待时机。他们不断传递来这个星球人类的行为习惯,思想教育,使我们掌握到大量参考数据,以备后来的学习与大规模成年体入侵。
勇士们的实体是不可以在地球上维持太久,最多三十年,便会消失,汇入鲸云。这就是你们人类眼中的植物人凭空消失事件。
所以,到一定时候,勇士们就会舍弃实体,会以意识入侵形式,去攻击占用他们“孪生兄弟姐妹”的身体,以谋得完完整整地球人身份,长久驻扎。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大规模的孪生子单个死亡或发生意外事件。但因为部分类似的意识反复穿插事件,身体的控制权在本身意识与入侵意识间来回转换,这一代确实出现了分不清自己是哥哥还是弟弟的现象。
你的男朋友可真的是厉害啊。他算出来了我们所有的入侵方法,他甚至算出来更佳的方案。
解决了人,也要解决残留思想。他把一切记在了本子里,本子却丢给了未婚妻,那个未婚妻昏迷不醒,本子又落到了弟弟手上。
他和导师算出来了我们的计划。
我们等不及了,我们必须尽快入侵。
我们发现,鲸云,也就是我们被抛下意识的实体,它具有感染作用,如果它接触到生命体,就可以感染,作为介质,将鲸星人的意识传递给接触鲸云的人。当然,这需要巨大的能量,于是我们将供石带到人间,藏在鞍马山,进行我们伟大的计划。在供石的帮助下,让鲸云降落,占领人间。
这一年是2101年,你24岁,你男朋友去世的那一年。
你男朋友真的是一个天才,他通过鲸云的形态观察和图像分析,根据远程拍摄的星空图片,竟然推算出供石消失来到地球,算出来可以靠鲸云入侵,甚至算出来我们的降落地是鞍马山。
他真的是人吗?
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还不自私,还有着释然情怀。
他和导师一同,破坏了我们的计划,他带着和供石相克的元素,破坏了供石。
唯一庆幸的,是他带来的元素,是人类自己都无法抵抗的。
鲸云笼罩鞍马山时,他已经在山顶,他打开了那个盒子,如何与你形容呢,有光从盒子里放出来,带着紫色,鲸云在那一瞬间退缩,蜷缩,生成烟雾,消散。同样在烟云后灰飞烟灭的,还有你的男朋友和导师。
供石的光受了威胁,能量大幅度消耗。
供石,只够三年。
26
纪林抱着本子,眼睛红了。我混乱的记忆让我连他都忘了,这是阿令的弟弟,随了母亲姓,性格却是和兄长一样坚定聪颖。
我摸着他的头,他早就知道了真相,只敢小心翼翼提醒我。
“你懂了吗?”小助手遥遥指向鲸云,目光悲伤,“那不是什么人类称作的云,那是鲸星的’实体’,每三年一次,无数个意识与实体剥离,实体被剥夺,被不可知的力量汇集到地球,形成神圣却令人绝望的巨大鲸鱼。人类将这视为奇观,而我们只能悲伤看着它们汇集消散,无能为力。”
我看向浩瀚云海,那是一个星球的残骸。
“它的能量,本来就不够计划中的大规模入侵了,它根本就经不起任何波折了。”
我看到的光是带到地球的供石。
“这次鲸云降临也是为了感染人类吗?你们还不死心?”
小助手瞥我眼:“这次的鲸云不可能成功的。你问我为什么?这要归功于你的丈夫。他和他的导师,破坏了供石。
“这次鲸云只是为了困住你罢了。
“供石已经不够了,它的能量不足以让我控制你太久,我必须在三天内唤醒你,唤醒七队,去孤注一掷,去看看那个本子,来套取更多入侵地球的公式。”
“没有拯救方案。”我摇头,“这是没有的。”
本子里所有的内容都开始出现在我的脑海,但是没有入侵方案。里面写了注射药物治疗意识入侵的方法,我知道,要帮助人类,我还有漫长的路。
“你27岁了,这是最后的机会。”她置若罔闻,对着我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。
“你再不醒,这最后一场鲸云,就都没有了。”
27
“人类对外星文明并不是一点也不接纳,如果早日接触,而不是以入侵的方式......”我极力指出大错特错之处。
“是的,我们确实需要你们的帮助。我们是自私的,但是人类的自私是整个宇宙有目共睹的,所以只能牺牲地球,来帮我们。”
“不以入侵的方式吗?”她冷笑一声,“你们人类太自私了!你们愿意分享吗!你们有七十亿人,占据这个星球。我们鲸星,才不过七亿人。只是分出十分之一的资源,你们都不愿意。”
她的眸光却黯淡无光。
“是困兽之争,”她的眼神缥缈,像是透过云层望向很远很远的星球,“与其悄无声息死去,不如再来拼一回,至少,我为自己,为子孙,为我的星球,争取过了。意识体怎么了,也能绚烂。
身为鲸星人,我本该早就明白,一切形态终将是舍弃。
舍弃才是鲸星,天生的宿命。
“鲸星亡了。我知道了。”
“侵入别人星球,总是不对的。”我看着她,却明白,那是一场注定的困局。
“谁知道呢。”小助手背对着我们,望着云层,“今时鲸星陨落,我们入侵别的星球失败,谁知明日地球会不会毁灭,地球人又会不会入侵别的星球呢。我很喜欢你们地球人的一句话,命中注定。我们鲸星人不信命,但是信天道,宇宙道。
倒不如说,宇宙注定,人力只能决定早或迟。我们如果不入侵,供石勉勉强强还供七亿人有五十年好过。就这样吧。”
她挥了挥手,像是对我们,又像是对着那颗遥远的星球。像是问候,又像是告别。
我看到她的身体,渐渐地变得模糊透明,失去轮廓眉眼,模糊了她最后一刹那变成释然的悲伤,渐渐地变成一团云雾,向上缓慢低沉飘去。
助手的身体,也汇集去了鲸云。
我抬头,云海渺渺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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