抽签
生而为女。
“系统开始抽签,请稍候。”
A攥紧手指,等待。
“抽签结果已出,性别,女。 ”
A皱眉,旁边的灵体已经叹息:“你这运气不太行啊。”
“系统开启确认模式,是否执行任务?”
A没有犹豫:“开启。”
“系统开启第一关,出生阶段。”
白色墙壁,挤进周身空气分子中的消毒水味。
她睁开了眼。
一句脏话从胡渣遍布的嘴中砸出。
“怎么又给老子生个女孩!三胎了!三个都是女孩,赔钱货哦!”
她从一个怀抱交到另一个怀抱。
满身烟酒味的男人并不打算接过她。
“三胎了,你还是生不出个儿子!”
她的眼睛望向床上的女人,因为失血而异常苍白虚弱。
“系统提示,是否开启抽签。”
“现在汇报签盒。”
“1,被遗弃,2,被领养,3,营养不良三岁夭折——警报警报!”
系统突然闪烁红光。
与此同时,病房里的仪器发出尖锐声响。
护士冲进来,病床上的女人已经因为失血而垂落手臂。
“系统强制开启抽签!请稍候。”
A往旁边伸手,咿咿呀呀叫,可来不及多看两眼带她来世上的女性,白布已经覆盖。
她的抽签结果也不是很好,A心想。
“抽签结果已出,被领养。”
“系统开启第二关,成长阶段。”
A短暂地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姐姐,她们面黄肌瘦,在泥土地中咬着手指。
男人把她送到了很远方的亲戚家,并得到了一笔钱,男人准备再娶一个,好生儿子。
她来到了新家,渐渐长大,渐渐承担家务。
A站在凳子上,往锅里加水。
养父盘算着酒钱,盘算着要养多大才能讨回彩礼钱。
有人敲门。
一个年轻的女子,一身打扮是城里人。
“她抽到的是什么签呢?”A想。
年轻女人扶住门,不让它闭合。
女人在努力劝说养父:“我是派来的老师,您的孩子是有受教育的权利的,请您把她送来学校吧。”
养父挥挥手:“山里娃,女娃子,念什么书?”
女教师仍在据理力争。
她卡着那道门,像是为A留着一道光。
“系统提示,开始抽签。汇报签盒,1,读书,2,终老大山。”
给我一个好结果吧。A心想。
她突然攥紧了女老师的大衣,洁白的大衣上多了一个污手印子。
女教师有些惊讶,立马转身搂住她,眼睛亮晶晶的。
养父吸了留旱烟,不说话。
给我一个好结果吧,我想读书,我不能留在大山。
“抽签结果已出。”
A屏住呼吸。
“读书。”
A长舒一口气。
“系统开启第三关,读书阶段。”
A的成绩很好,但是每次开班会时她都很烦。
班主任是个大叔,也爱吸烟。
“女生也就开始成绩好,后期就不行了。”
“女生嘛,死记硬背,上物化就不行了。”
“女娃没有男娃聪明,理科学不过男娃。”
A的成绩远远超过男孩子,却还是阻止不了这些言论。
班里的男孩子扯着她的辫子:“听见没有?死记硬背的书呆子。”
他们的姐姐出门打工,挣的钱花在他们身上,读书的机会也给了他们,但他们依旧觉得这是理所当然。与他们父辈一样,将女性看做赔钱货。
A被揪着头发,眼泪汪汪看着男孩子扔了她的文具,占了她的位置。
她只能抱着书站到最后一排。
曾经的女老师出现了,匆匆忙忙问:“有笔拨款不见了。”
男老师:“买体育器材了,男孩子们早想建个篮球场了。”
女老师急了:“捐款人叮嘱了,要用在女孩子身上。”
男老师一挥手,压低声音:“这钱怎么用谁知道呢。况且,你也不是不知道,这些女生不还是要嫁人的。”
女老师死死咬紧唇。
男孩子们在新的球场打闹,A在破旧书桌前读书。
A的成绩一如既往好,转眼到了十八。
养父磕着烟斗:“我给你看好了一户人家。”
A惊慌失措。
养父吧嗒两口烟:“这些年你也看到,读书的女娃没有几个,我也背着不少闲言碎语。”
久远的系统声音再次响起。
“系统提示,开始抽签。”
“汇报签盒选项,1嫁人,2高考。”
我要高考。
我一定要高考,A拿笔的手有点颤抖,我不能,我也不想待在大山里一辈子,让我的孩子也受这样的委屈,我要走出去。
养父吸着旱烟。
A转身就跑。
养父步伐更快,扯过A的书包,想将它扔到灶台烧掉。
A死死攥着书包带子,死不松手。
A的头撞到了石砖碰出血,手臂被火舌燎下,热气熏起一道燎泡。
她好像一直在挣扎,挣扎了很久。
有邻居在喊,女老师匆匆忙忙奔来。
女老师握着她的手,流泪:“实在不行,所有的钱我来承担吧。”
养父又骂了一句赔钱货。却让步了。
“抽签结果已出,高考。”
A考得成绩是县里前百。
养父让她自己赚钱,她在县城电子厂打了两个月工。
九月份,她拎着行李要上火车。
女老师跑过来,递给她一笔钱。
女老师在她后面,挥着手,眼睛很亮。
“女孩子,一定要争气啊!”
大学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之一。
A在大学里,第一次发现,原来女孩子并不是低人一等,并不是生子工具,并不是赔钱货。
是玫瑰花也是钢铁,是同等钟情并执着的人生。
A在女生节收着礼物,在舞台上穿着长裙。
对她而言没有更自在而平等的四年了。
系统声音再度响起。
“系统开启第四关,求职阶段。”
A穿着白衬衫,不断面试。
“你近期打算结婚吗?”
“你的条件真好,可惜是个女生。”
“抱歉,女生有产假等不稳定因素,我们不打算招。”
A不放弃,接着找工作,同时考编制。
可是,所有心仪工作上都写着斗大的四个大字,像大山一样,压断她的生路,压着她的灵魂。
“仅限男性。”
“系统开始抽签。汇报签盒,1,工作,2,嫁人。”
“不。”A开口了。
这是她第一次对系统说话,也是第一次,有了底气来反抗。
“工作。”A的语气异常坚定。
“我已经走到这里了。不是我一个人在走,是无数个女性为我铺路走到现在。”
她再度投出简历。
她加入了“反就业歧视群”。
她不断斗争挣扎,终于让工位上多了穿裙子的身影。
“系统开启第五关,婚姻阶段。”
A二十八岁时结了婚。
她此前听了太多“再不结婚就老了,就没人要了。”
“男生过了三十还有市场,女性就完了。”
她全然不在意,只嫁自己想嫁之人。
但是人,婚前婚后也会变。
丈夫坐在沙发上刷手机。
婆婆在给他削水果,言语带刺:“别人家媳妇都没工作,就你家的好强。”
这是婆婆不止一次暗示她放弃工作,做全职太太了。
A冷笑,她想起婆婆的刻薄。
婆婆一边希望她辞职,一边又瞧不起全职太太。
同为女性,婆婆却忽视女性本身的追求。
丈夫皱眉,懒得开口。
丈夫沉默总比开口好,因为她的薪水比丈夫高,丈夫总是下意识地想贬低她,以此来求得心理上的平衡。
女儿跑过去,不小心撞到了摆件。
婆婆扶起,不耐烦:
“赔钱货。”
这三个字扎到了A的心。
她捂住了女儿耳朵。
A开始思考,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这段婚姻。
A从山中走出,想要的并不该是这样的人生,并不该是一个歧视女性的家庭。
离婚吗?A想。
自己已经三十五岁了。
“系统提示,开始抽签。汇报签盒,1,忍受婚姻,2,离婚,忍受舆论。”
“离。”A咬牙而坚定吐字。
“系统开启第六关,为母阶段。”
离婚后的女性并不好做。
很奇怪,男性离婚容易被谅解,女性离婚就好像犯了大错。
A不在乎,她先是自己,而非一定要是谁的妻子。
她在舆论下更加坚强,更加闪光,甚至没有家务和丈夫婆婆的脸色为阻挠,她的事业更加顺利。
她不断言传身教,告诉女儿,何为坚强与拼搏。
“系统提示,开始抽签。是否向女儿重复重男轻女思想?汇报签盒,1......”
“不可能。”A想都没想,“没可能。”
自己拼搏许久,就是为了打破牢笼,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,让更多的女性,不再困于糟粕,不再囿于舆论牢笼。
系统再也没有响过。
有一天,她在洗菜。
女儿在她身后,她已经上初中了。
前天有臭小子嘲笑她刚刚发育的身材,被A撞见,心平气和教训了一顿。
女儿很亲近A,万事都愿意向她开口。
年幼时,A不曾得到过的信任与爱意,她相信女儿拥有了。
女儿在她身后,掏了掏耳朵,有些不舒服:
“妈妈,有个声音跟我对话。”
A的动作停了,有些颤抖:“它说什么?”
“它问我,是否接受女性身体歧视。”
A站在原地很久,而后转身,目光坚定。
她站在女儿身旁,抬起女儿的手,指向曦光升起处。
“不接受。不接受任何身体歧视。我们身为女性,我们热爱自己的人生,欣赏自己的身体,不接受任何歧视。”
A望着女儿,目光温柔而坚定。
“你不要害怕。”
“无数女人为自由,为平等,战斗过,你也终将战斗,但你不要害怕。”
性别为女,便要不断抽签。
不断与舆论作斗争,不断与命运做选择。
我经历过无数次抽签,我甚至不知道签盒里的概率和公平性,但是我只能一往无前。
我不愿意被任何的签盒限制。
“你记住:
生而为女,自有骄傲。
我们是玫瑰也是钢铁。
我们该有同等钟情而执着的人生。”
End
一点想法:
抽签是指人生的抉择,但是往往很多时候,这些选择权却并不是由女性本身决定,甚至因为女性身份而受到更大阻力,比如每年有多少女婴被遗弃,多少女童被迫放弃学业,多少女性职场人被不公辞退。
我的女性长辈,确确实实因为贫困,因为性别,被烧了书包,夺走了受教育的权利。我和我的女性朋友们,也因为性别歧视,被夺走,甚至是被抢走了很多机会,也不甘怨恨过。
然而,然而。
当如张校长所言那般,我们生来便是人杰,便是高山,又怎能被平庸世俗的眼光舆论,潮湿阴暗处的蠕虫毒液,阴谋家们的男女歧视所打败。
世人舆论如墙,女孩子们,要不断用血肉之躯冲撞,撞倒那堵墙。无数前人为此奋斗,只为女生能平等站在高台上的权利。
这条路依旧漫长,这堵墙依旧高耸,但你不能退缩。
“女孩子,一定要争气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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